——李旭君
论起法律行业从业，期间从律师事务所到检察院再到律师事务所，不知不觉已然十四年，从事律师职业也已八年之久，并将以此为终身职业。今年恰逢四十，古人云：四十不惑。真正四十了，顿感惊讶但论惑之处，还会很多，年纪的增长伴随而来的迷惑却有增无减。不惑嘛，不被表象所迷惑，以自己的亲身感受所获的经验，有了自己的判断，充其量还在解惑，远未达不惑的地步。今日以一名晋凯律师的经历，写一点律师从业的感受，略解一二，与众分享。
一、律师间的师徒制不可或缺，也不过时。
师徒制，是一种古老传统的制度，律师是一种古老传统的职业，这就决定了律师必须从师徒制起步，犹如教师、匠人、僧侣、医生、曲艺等职业或行业，古往今来无不以师徒制历代传承，任何时代都不改变这一底色。在我们从业以前尚年轻的人生里，学校老师无疑是对你影响最大的人，而且总有那么几位老师对你的未来选择和走向产生过深刻影响，以至于多年后你都会对他们记忆犹新，心存感激，并试图以此为人生榜样继续去影响周身的人，得遇良师，何其有幸！
从业做了律师也一样，你的第一任带教律师就是你的老师，不论是实习律师还是助理律师，几乎都需在资深律师、合伙律师的带领下，锤炼你的法律执业技能，磨炼你的心性与处事从业品质。除此，好的前辈甚至还会主动让利与你，考虑你的生活所需与初期执业的经济收入，“师傅”影响可见一斑，“好师傅”的影响更会终身受益，难遇难求。
律师界里有这么一句话：“律师们总会在许多方面，受到第一任带教律师的影响。”这是非常真实的写照，也是今后执业的参照，凡是做过律师的懂的都会懂，不懂的确实很遗憾，也很不幸，说明你未遇良师，今后还将在崎岖的山路上继续辛苦前行。
当然，也有“老师傅”的忧虑：现在的徒弟没有感恩之心，费心费力教导，一旦独立执业，以利为求转身就走，不免寒心。有此忧虑是现实也能理解，因此如何认识师徒关系至关重要。在快节奏的执业环境下，师徒关系是松散的，不正式的，但不意味着不存在，不重要，只是更多地内化为彼此的默契和相互尊重。其实师徒待到一定阶段必然要发展为志同道合的“益友”，利也谈，义也有，以诚相待，以心相交，相互扶携又彼此成就。如果只以利相交，利尽则散，年轻律师独立后纷纷远离师傅，恶性竞争、彼此敌视，则个中缘由当认真思考的应该是师傅而非徒弟。良性的师徒，远走高飞的徒弟有之，守家护院的徒弟也有之，聚能一团火，散是满天星。如果能从师傅处习得真传，则徒弟必将师恩感念难忘，必会将师傅精髓在新的环境、新的平台中继续发扬光大。
二、什么是律师应有的品格？什么样的律师称得上好律师？
由于公职的经历和常在法检办案的经验，看待律师的态度能做到两面和客观，既能站在律师执业本身，也能站在律师局外，审视这个群体、理解这份职业，经验告诉我好律师应有的受人青睐的品质应具备以下几种：
一是尊重职业且专业扎实，为人谦逊低调，品格第一。不论和法官打交道，还是检察官打交道，一定摒弃对抗和辩解思维，法检律只是专业分工不同，但法律职业共同追求的目标是一致的。律师与法检交往，既不能唯唯诺诺，生怕得罪对方或招致对方批评，一味地主动讨好迎合，从而失去原则，不守底线；也不能大大咧咧目空一切，交往中有意卖弄自己的院校、学历、关系圈子，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这只会招致办案人员的反感和讨厌，心理上自然蔑视你三分。正确的做法是不卑不亢，张弛有度，坦诚沟通，承认自己的不足或观点偏颇，积极为当事人争取应有的权益。作为一名优秀的律师，面对任何人无论何时何地都能始终保持谦虚与真诚，这是律师职业态度所必需，也是自身独立人格成熟所必需。
二是站在审判立场帮助法庭查明案件事实的公正态度。审理案件事实查明第一，立场观点和法律适用第二，优秀的律师会竭尽全力帮助法官还原案件事实，帮助法官归纳总结争议焦点，好的律师在接案时差不多是大半个法官，案件的走向应有充分判断，也要正反告知当事人合理的预期。虽然你是一方的律师，但法官同样认为律师应有公正的观点，有的律师过分迁就当事人，局限于当事人的意见和证据，只会自说自话沉浸在一边倒的逻辑中，而非寻求现实公正、最佳的解决方案，偏离了法官审判中心和居间裁判，结果只会让法官逐渐失去对你的耐心，最终裁判效果也会大打折扣。
三是精彩的庭审表现，有理有据，突出重点。庭审是最能展现律师风采的时候，这一点主要集中在法庭辩论，有的律师提前拟好代理词、辩护词机械地宣读一遍，毫无生气，多少有应付差事之嫌。因为庭审新事实、新证据大多无法预料，对出现的新情况要有积极回应，因为法官和你在当时是同频共感的，法官自然想听听你的意见，经过法庭调查案件争议焦点已经凸显，庭审共识一句带过即可，律师论证一定要突出重点，论证顺序应先申明观点，后简要附述，切勿主次不分长篇大论、拖泥带水，不然发言会被法官反复提醒和打断，自然对你的意见留不下什么好感。
四是文字功底扎实，行文结构多样，理据翔实丰富。代理词、辩护词是律师的基本功，是以文字形式直观了解原被告双方律师对案件的梳理和分析，也是法官庭后裁判必读的文书和参考意见。所以，文字功底是衡量一个律师是否优秀的核心因素之一，尤其在办理复杂疑难案件时，文字功底强的律师格外会受法检人员的关注。除文字说理外，文书中如能将复杂案情图表可视化，则更能形象、准确表达案件事实及法律关系。同时，遇有交叉学科专业问题、疑难案件等，如能附录某领域的专业性文章、专家权威论文以及最高法院类案裁判检索报告等，对法官来说无疑是雪中送炭，减轻了他们的工作负担，对律师的努力自然会内心认可，对你的态度也会赞许与钦佩有加。
总之，尊重法官检察官的工作，敬业的律师态度，扎实的业务能力，公正有理地帮助当事人争取合法权益，最终实现案结事了的律师就是好律师、优秀律师。相反，擅于投机取巧，精于各种关系案外钻营，放任激化纠纷矛盾，有意给办案人员障碍的律师肯定不是一名好律师，其最终损害的还是当事人和律师整体的职业形象，从长远计绝对是得不偿失，也必将反噬自身。
三、律师职业的现实环境与认识定位
在四五线的小城市公务员辞职做律师是一件稀有的事，选择律师完全是法律专业的善长和爱好，要说律师是选择了飞黄腾达，其实根本没那么想。法律从业了十几年，最大的感受是民众对律师职业所知甚少，评价褒贬不一，相反在律师内部则是老律师忧心忡忡，新律师跃跃涌入，新律所林立，行业竞争日趋激烈。经济大环境虽有一面，但律师行业有其固有传统和保守的一面，人们却往往忽视了。
第一，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的律师。律师服务的需求向来是被动的、消极的，所托之事大多关涉私隐，不足为外人道。因此，口碑信赖可靠专业忠诚稳重绝对是当事人选择律师的首要条件，这也是律师这个职业传统、保守却被人信任的原因。其次还需有人情味，讲人话、办人事，能倾听他人苦衷，理解他人困境，当事人渴望得到律师的感同身受以及真诚的互动交流，律师口碑才能口口相传。现在自媒体传播、人工智能十分发达，律师也纷纷加入自媒体拓展案源赛道或创新服务模式，虽然方式上各有千秋，但过于浮夸的表演成分，简化有误的法律指导，故弄玄虚的法律解答，普通受众根本就不明就里，问号里还是问号，更多关注的还是同行和同行。试想换作你是当事个人、企业会将你忧心忡忡的困境之事委托于这类律师吗？为什么咨询也好，委托也好，线下面对面的交流沟通是必须的，也是唯一的，获客案源与口碑信任只此一道，别无他途。不过，年轻律师非常热衷新媒体拓展，争相模仿，对于律师职业多少是有点走偏了。
第二，不以营利为目的的律师。律师从保守走向市场虽在转变，但这一行绝不是表象上的光鲜亮丽，背后的苦衷是律师都懂。有人说，律师一个案子就收多少万，有是有但绝对是以偏概全，你听到的只是个别而非平均，很多律师仍处在温饱线上。律师行业的司法、行政、财税监管为何没人提，自然你也不知道；事务所对律师的管理要求为何没人说，因为说了你也不懂，因为“隔行如隔山”，夏虫不可语冰。另外，禁止律师对外宣传，做广告，搞竞争，尤其是低价不正当竞争，虽然服务收费市场化，但市场对象必须是一对一的，以协商定价为主。绝对不允许你公开宣扬什么案子什么价，他的收费高，我的收费低之类，否则司法局、律协分分钟会对你的行为做出严厉惩罚。这个行业毕竟不能像企业，企业提供商品和服务，市场化条件下必须允许充分竞争，其结果会质优价廉或倒逼创新，普惠的将是大众。而法律服务市场的充分竞争则会适得其反，因为法律服务无法量化、无法评比，服务周到满意意味着价格不会太低，如若当事人只在追求低价，则因律师的时间精力毕竟有限，服务能力、质量必然达不到，而事实上这又与当事人的要求与期望不符，无形中只会增加新的社会投诉与矛盾。因此，这个行业的特性决定了律师是以提供高质量的服务和专业的解决方案为主，而不是以追求经济利益为先。
第三，终身不断思考和学习的律师。律师职业从来都不是一个安逸的职业，但这个职业的优势在于，只要努力就一定有回报。论法律业务的全面性，律师是要胜法检一筹的，这一原因与律师接触的当事人和企业多样，案件纠纷博杂有关，毕竟谁不是从“万金油律师”过来的，只有在充分接触各类行业、参与各类纠纷解决的基础上，才能逐渐提炼律师未来的发展方向。当前所谓的律师专业化虽有方向但并不明朗，而且要看所在的地域性、行业性和案源量，事实上是后者决定了前者，比如某类纠纷不断有案源参与，则律师掌握的此类纠纷的法律知识就越精通，技能经验就越丰富，解决方案就更多样，如此也就更专业，更能适应未来市场的变化，而这个逻辑反过来则不成立。其次，法律法规的更新迭代逼着律师不得不学习，不得不翻书，不得不更新，不得不熟知，比如担保规则的改变，彩礼纠纷父母被告的加入，股东出资加速到期的规则，每月20号的贷款市场报价利率……，更不用说隔时就会修订或颁布的各类法律法规司法解释等等。律师可以不用，但不能不知。如果律师深耕某一行业、某一领域，则与此相关的法律知识、专业知识、实践做法，习惯惯例等也需不断储备，以此为方向，专业化才有意义，专业学习从来没有捷径，循序渐进自入高峰，这也是律师职业必须坚持的长期主义。
总之，律师是一个集专业、爱好、兴趣于一身的职业，不是看两本法律书，过个司法考试就能做好这个职业，律师的“慧根”同样重要，否则从业律师也只能果腹，而难成事业。此外，律师职业又是必须与人打交道的行业，亲戚朋友、专业人士、企业雇主、政府官员、普罗大众，总之三教九流，高低贵贱，见识增多了你就发觉律师与人碰撞的实际还是人心与人性，考验的仍是你的人品和坚守，所以你想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律师至关重要，你的坚持坚守必将无形中影响到你周边的人。
拉拉杂杂说了那么多，既作为局外人也作为局内人，作为一个身处四十岁关卡的晋凯律师谈谈自己律师的感受，示以纪念，应该非常有意义。律师是褒贬的，对它的赞扬你要肯定，也是你的自信，你的坚守。同时它也有缺陷易受非议，你也要接受，这是现实。但世俗之下、吃喝以外，人总心怀梦想，如果你足够热爱我就会寻求改变，如果一群人以此为业去做一件事，那对你无疑是幸福的，也是幸运的，因为一个人走得快，一群人才走得远。
